「也就是說,這是因為提爾忍受的很巨大疼痛後的後遺症。」赫琳轉過頭炫然欲泣地握住提爾的手腕,「提爾,好可憐,好辛苦。都是我的錯……」   她的淚眼汪洋中棲息著悲憫、憐愛以及後悔的魚群,以及一道難以察覺的深淵。

自沙塵暴中倖存,貨物也沒有太大的損失,還遇到一位看起來有點神祕卻好像很厲害的醫生,赫琳的心情很好,她邊哼著歌邊搭著帳篷。   黃昏餘暉是看似溫暖實則寒冷的橙色,東邊的天空已經被靛紫所覆蓋。   整頓完過夜的布置後,提爾、赫琳以及柳永醫生三人圍著火推吃著晚餐。   赫琳用發放的檸檬榨汁後加入蜂蜜做成的蜂蜜檸檬水,是讓討厭酸味的提爾也能下嚥的甜度。   「方才岩窟裡面的圖像是不是跟東方丹有關啊?」赫琳問。   因為剛才都在緊盯著第三者的提爾,並沒有認真觀看岩窟內部的模樣,正努力回想著。   「對啊。那是東方丹那邊的使者,帶著絲綢遠道而來。如果吾也有帶絲綢的話,就跟壁畫一樣了。」柳永愉快地回答,「吾看那邊的地上還有顏料罐,有些是藥方也會用到的。硃砂、藤黃……」   「聽起來像是煉金術的材料。」赫琳富饒興趣的聽著。   另一邊的提爾情緒則是完全相反。   「煉金術.…..啊,我有聽說過,跟吾們那邊的『煉丹術』接近的事情。」柳永靈光一閃,「說起來東方丹有很多皇帝都很想要透過煉丹術製造出長生不老藥,讓自己可以永生榮華富貴……有權又有錢。」   三人、實則只有赫琳跟柳永聊了會東方的風俗趣事後,夜晚的寒風讓他們從閒遊到遠方/故鄉的歡愉中回過神。   「啊,正好有煮了一鍋水,吾用剩下的水調一些活絡筋骨的藥。」柳永興奮地邊說著邊打開藥箱,裡頭裝滿了各種藥粉包,他熟練得自好幾個布包中舀出幾匙混進小鍋中,「好了,給。」他倒到提爾的杯子裡。   提爾內心無比嫌惡,但在赫琳的凝望下裝出友善與感謝的表情拿起杯子:「謝謝。」,可以入口的溫度,但噁心到不行的藥味,他深吸了一口氣一乾二淨,正當他被苦得欲哭無淚的時候,只見天使拿著甜蜜聖物的到自己面前,「謝謝你,赫琳。」他接下糖果含在嘴裡。      -   赫琳跟提爾各有一個小型帳篷,以往為了方便,只會使用其中一個,雖然空間比較窄但也不至於影響睡眠。   這次因為增加了一人,所以兩個帳篷都架起,提爾的理想是他跟赫琳睡,第三者滾一邊;但第三者本人說他要幫提爾進行按摩通經絡所以希望可以兩人一間,也不影響赫琳早點休息。   醫療行為延伸的所有要求,提爾都無法拒絕,因為赫琳總是用充滿希望的眼神期待著肯定答案。      深夜降臨,寧靜卻還在遠方,風吹沙動的聲音一點一滴雖是細微,然而聚集起來也足以成為無法睡著,無心睡眠的人的鐘聲。

「赫琳,你現在方便嗎?」   微弱的聲音自赫琳的帳篷外響起,還醒著清算物品的赫琳早就察覺到對方的到來,立刻拉開帳棚門:「你要在裡面講還是外面講?」   「男女授受不親,共處一室不好。到外邊說吧。」背著火光的柳永的笑容十分溫柔,甚至到了老者望向孫兒般和藹的程度。   兩人走到距離守夜人不遠處的營火處,此處彷若不夜城。   「提爾他睡著了?」赫琳問著。   「嗯,給他喝得藥有安神的作用,睡得可好了。」柳永坐下,原本掛著笑意的眉眼忽然嚴肅了起來,他看向赫琳,「雖然方才在帳棚裡,提爾警告吾不要多管閒事,但就我一個醫者的道德,不說就違反我的原則。他......應該是裝病。」   赫琳望向一臉凝重的柳永愣愣地眨了眨眼。   「筋骨摸起來沒問題,雖然吾有說可能是意識影響,但說起來吾在快被沙塵淹沒前,就有隱約看到他,他走路的方式是『正常』的。人在極端狀況下確實有所突破,但.....依吾行醫二十餘年的經驗來看,他應該是裝的。就當作是吾沒有根據的直覺就好。」柳永的表情有些無奈,「幾年前吾也有遇過這樣的病例。雖然那是二太太為了誣陷大太太……」   赫琳看向火光,悠悠然地說,「我知道喔。」   柳永正要說服赫琳理解這件事情而張開嘴,聲音還沒發出來就被釘住,腦袋裡快速閃過今天對方針對提爾病情的對話,因為不合理而目瞪口呆地說:「你知道?剛剛?很久之前?」   「很久之前。」赫琳的微笑很輕柔,那是很少出現在她臉上的有所保留似地表情,「我記得在提爾受傷後半年左右應該就痊癒了吧。我們每天生活在一起,很容易看穿的。」   「那你是配合著他演戲?」柳永的腦袋快速搜尋著相關經驗,隱約地有抓到一些可能的原因。   「因為,很可愛,不是嗎?」赫琳勾起嘴角,眼睛也瞇得彎彎的,「為了讓我有愧疚感,為了讓我離不開他,所以故意假扮殘疾,這樣的行為不是很可愛嗎?因為他想要這樣,所以我順應他的做法,他很快樂,我也很快樂。」   那彎成一條線的眸色中僅映出深不見底的深淵。    「其實治不好也無所謂。」赫琳抬頭看向星空,「過去住城鎮中的時候,即使偶爾會被嘲笑是『殘廢』,但那並沒有構成太大的實質傷害。不過,這裡不一樣,這一趟旅程,任何的閃失都可能讓我們曝屍荒郊。提爾一直是盡責的扮演者,只是,當危險來臨時,如果他依舊如此,那將會帶來致命的後果。」赫琳想起剛啟程不久就遇到的夜襲、本次的沙塵暴,甚至更久之前在森林生活時遇到危急狀況時的情景,輕輕地嘆了口氣後苦笑著,「即便他在危急狀況時放棄扮演,他大概也會在回過神的時候,因為將真相暴露出來,而感到痛苦、愧疚,甚至想要打殘自己的腳,來彌補自己說謊——謊言被揭穿後的懲罰。無論哪個可能造成傷亡,不是嗎?」   柳永點了點頭,原本眼神中的驚恐換成了理解。   「所以我還是希望他可以『治好』。這需要一個契機,這是我們之所以會加入商團的原因之一。東方的醫術充滿神秘及神奇的可能性。」   「膽敢請問兩位是什麼關係?」柳永突然想到先釐清這個問題更有助於他思考。   「兄妹……這是最簡單的說法。」赫琳看向火堆,「我是在很小的時候被提爾他們家收養的。我想他的父親並不是想要一個女兒,而是一個女傭人吧。雖然這麼說,其實我過得挺滋潤的,就像真的大小姐。」她笑了出來,「不過,應該是因為提爾都會把自己的生活費用在我身上吧。」   如果那是對妹妹的佔有欲,那稍微有點扭曲。柳永想起提爾的敵意,不僅打了個冷顫。   「但就吾看來,提爾應該不這麼認為。」   「醫生你真是敏銳。」   不,那如司馬昭之心——雖然想這麼反駁,但那又得說好長一段歷史故事了,柳永:「挺明顯的。不過,他在面對你跟面對吾的時候,態度全然不同。」他腦袋閃過一絲薄弱的記憶與恐懼,「我怎麼有印象他在砂堆中挖出吾的時候,又把吾丟回地上……」   赫琳笑了笑,不置可否,她用樹枝撥動了火堆裡的材火:「醫生,幫我保密,應該沒有違反你的原則吧?我不是你的病人,而是你的恩人,你就當成報恩。」她垂下眉毛,吊著眼睛看向對方。   「吾不會說出去的。今日聽到的事情,吾等等就會忘記……」   「可不要忘記後,又再來找我說一次喔。」赫琳打趣著。   「吾盡量......你剛剛說了什麼?」柳永睜大雙眼雙手無措的摸著腦袋,浮誇地表現慌張的樣子。   兩人相向而笑。